“我知道,你们都怕她伤心。”霍灵月说:“但奶奶没有知道真相的权利吗?他们撤了我爹娘的牌位……每年中元节,只有我一个人祭拜爹娘。”
“我不敢让奶奶知道,所以只能偷偷躲在角落里烧纸,甚至不敢哭出来。我没见过他们,但奶奶说他们是大越的英雄。大越为什么要这样对待它的英雄,还是说奶奶在骗我?”
她盯着霍屹,眼泪无声落下来,低低地问:“这样,你还觉得我不懂吗?”
小姑娘的眼泪落在地上,霍屹猛地惊醒,坚定地说:“她没有骗你,你爹一直都是霍家的骄傲。”
“对不起……”霍屹伸手,用袖子轻轻擦掉她的泪痕,霍灵月低下头,说:“我没哭,我才不像你们这么脆弱。”
霍屹轻声说:“这不是脆弱,难过是很正常的事,想哭也可以哭出来。”
胆怯,难过,逃避,都是很正常的事。
从来没人和小姑娘说过这种话,霍灵月想了一会,觉得好像有点道理,但她还是觉得自己不该在别人面前哭出来——特别是这个小叔叔。
霍灵月闷闷地说:“我是来叫你吃饭的。”
天色已经彻底黑了,今天霍府开饭太晚,仆人点了灯,他们围在一起,丛云梦坐上位,两边分别是霍屹和霍灵月。
丛云梦在席间一直问他在北军如何,有没有被别人为难,同伴之间相处得如何,有没有朋友之类的。霍屹冥思苦想,回忆着他在北军的那段时间,斟词酌句地回答这些问题。
霍丰年是他十八岁那年走的,当时霍屹留在北军之中,其实有一些非常激烈极端的想法,但霍信把他劝下来了。又过了两年,霍信战死,霍屹上任西河边郡,所以北军的那段经历,对霍屹来说已经十分久远了。
“你瘦了,脸色也不好。”丛云梦心疼地说:“想吃些什么,明天让厨娘给你做,再给你做几身衣服,到时候带走……”
霍屹一一应下。
“怎么这么辛苦,就算年轻,身体也不能这么造啊。”丛云梦摸了摸他的手:“你的手怎么是冰的?”
“只是刚才在外面吹了一会风。”霍屹慢慢抽回手,捧着热汤:“没事。”
霍灵月心想,大人的谎话真是张口就来。
丛云梦慢慢皱起眉:“你们仗着自己年轻,也不知道爱惜身体,等你们老了就知道了,疼起来要命的。你哥哥也是这样,怎么说都不听……”
她这样说话的时候,其实语气仍然十分缓慢温柔。霍屹听她提到霍信,绷紧了身体,随后丛云梦怅然若失地说:“你好歹在我面前呢,不知道你哥哥怎么样,好歹寄封信回来啊。”
霍屹仰头喝完了清淡的鱼汤。
他把碗放下来,说:“娘,早点休息吧。小月也是。”
虽然霍屹五年没有回来,他的房间还是常常打扫的,直接就可以住进去。
他坐在书案前,翻箱倒柜地找出一沓纸,让霍小满点亮烛火,洗笔磨墨。
霍小满铺好纸张,把笔交给霍屹之后,霍屹却没有动。
他就这样站了足足半柱香的时间,烛火的微光将他的侧脸深刻地照在墙上。他面部的线条像父亲一样清晰而鲜明,眼睛却延续了母亲的柔和,长长的睫毛垂下来,因为烛火的摇曳而轻轻晃动。
“家主?”
霍屹猛地回神,才发现墨已经滴落在纸上,留下了一个丑陋的印记。
“小满,在家不要叫我家主了。”霍屹说:“你去给王伯他们也嘱咐一声,就像以前一样喊我二少爷。”
霍小满还不太清楚发生了什么事,他看家主脸色极差,小心翼翼地问:“家……二少爷,你好像不太高兴。”
岂止是不太高兴,霍屹简直像被一颗巨石压在身上,或者走在崖边,随时可能会掉下去一样。
“没有。”霍屹松了松肩膀:“回家有什么不高兴的。”
把霍小满打发出去后,霍屹扔掉刚才的废纸,提笔写道:
“天地隔塞,子母异所,无奈违离膝下……”
烛火在黑暗中摇曳,直至天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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