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煊将当年盛父与盛翊臻的所作所为,尽数告知。
盛欢心头重重一颤,终于知道头一次与盛翊臻见面时,那份熟悉感从何而来。
刚入京那日她才见过赵舒窈,赵舒窈的眉眼与盛翊臻有几分相像,她才会觉得盛翊臻眉眼有几分熟悉。
盛欢又想起,盛翊臻的情郎在除夕当天参加宫宴,可见身份地位并不低,而情郎的正妻父兄手握大权,还极其霸道不许他后院有其他女人……
她的生母永安侯夫人正好是当朝丞相之妹,将门之女。
她的生父永安侯后院不曾有其他女人,还有着‘痴情郎君’的美名。
思及此,盛欢蓦地一僵,浑身冰冷。
前世死前,黑衣杀手的嘲讽与羞.辱再次涌上心头。
──“小小商女也敢妄想飞上枝头变凤凰,劝你下辈子莫再觊觎不属于自己的位置。”
她本该是掌上明珠真千金,却成了身份低微的小商女。
前世她被偷龙转凤,因而落了个怀胎九月惨死的下场,更被人笑骂不该觊觎不属于自己的位置。
可她根本没有觊觎过,而原来那位置,本就属于她。
盛欢喉咙发紧,泪在眼眶里打转,她死死地掐住掌心,倔强地将泪水憋回去,不让它流下来。
盛煊见她眼底蓄满泪水,心中难受不已,“囡囡莫哭。”
“是我与阿爹对不起你,是我们父子俩误了你这么多时日,虽然我与阿爹都尽量想弥补你失去的一切,可阿兄知道,任凭我们对你再好都难以弥补。”
盛煊知道自己说再多也难辞其咎,他的阿爹确实偷走、换走了妹妹的人生,剥夺了她原本该拥有的一切。
赵舒窈被妹妹的亲生父母捧在心尖,千娇百宠的养大,待她如珠如宝。
贵为高高在上的侯府嫡女,京城权贵无人敢得罪她,京城儿郎任她挑选,甚至当太子妃也不成问题。
而妹妹嫁得再好也只能为人妾室或为平民妻,还可能因为过于出色的容貌,遭人觊觎,因无权无势,只能任人宰割。
他们从小就没了阿娘,妹妹一直都很羡慕有阿娘的孩子,甚至还委屈的问过阿爹,为何她没有阿娘,阿爹只说阿娘生她时难产而死。
得知这件事后,她再也不曾提起别人都有阿娘这件事,也不再羡慕别人有阿娘,那时妹妹才五岁,可盛煊知道,她心里还是一直偷偷羡慕着那些有阿娘的孩子。
他与阿爹什么都能给妹妹,却永远也给不了她本该拥有的身份和地位,和她本该拥有的阿娘。
盛煊看着盛欢,眸色复杂,千言万语道不尽。
妹妹突然与生母相认,皇后亲自为她赐名,定下正月十五就让永安侯夫妇接她回府,所有事情接踵而来,快得让所有人都措手不及。
阿爹看到永安侯夫人后害怕不已,整个人像失魂了一样,妹妹以为阿爹过于伤心才会如此,为此拼命说服永安侯夫人,让自己再待在盛家几日再走,以安抚阿爹。
永安侯夫人拗不过她,勉强同意她在盛家待到初十,再将她接到慈恩寺。
这几天,阿爹不停地和妹妹道歉,与她说了许多体己话,但当她问起当年他是从哪里将她带回来的,却支支吾吾避而不答。
妹妹素来温柔体贴,善解人意,询问三次无果,再也不提。
离开前,毫不知情的妹妹还笑眼弯弯地同他与阿爹说,就算自己回了侯府,他们也永远都是她的亲人。
她是这么的好……
盛煊闭眼,痛苦难耐,这几天,他内心可谓饱受煎熬。
他曾听宁绍提起过赵舒窈的事,知道她娇纵跋扈,身边的大丫鬟更是仗势欺人惯了的。
他怕妹妹回侯府后再受赵舒窈欺凌,苦苦挣扎数日,终于决定将一切全盘托出。
盛欢听完兄长最后一席话,忽地一阵茫然无措。
她宁愿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原来她以为的幸福与亲情,原来阿爹与阿兄对她的好,极大一部份都是出自于愧疚与亏欠。
“阿兄,你将这些事全都跟永安侯夫人说好不好?”盛欢眼圈一片通红,有点儿可怜巴巴的看着护了自己两世的兄长。
盛煊见妹妹知悉一切之后,还愿意喊自己一声阿兄,浑身一震,眼里满是酸涩,越发觉得愧疚难当。
他艰涩的咽了口涶沫,痛苦的撇过头去。
他就只有盛父一个亲人了,这件事说出来不止盛翊臻有事,他的父亲也会牵连其中,他再如何不孝也不能陷自己父亲于万劫不复之地。
盛欢知道兄长的沉默代表什么。
自拾回前世记忆就一直被她故意忽视、强压在心头,错愕,无助,愤怒,委屈,痛苦,不甘,重重说不尽的复杂情绪,在这一瞬,再也压制不住,完完全全决堤而出。
少女卷长的睫毛轻轻.颤.动,咬着嘴唇,眼角划下一道泪来。
盛煊看了心疼不已,还想再说什么,盛欢却突然哽咽道:“阿兄,你老实跟我说,姑母是不是还有个孩子?赵舒窈她是不是姑母的孩子?”
盛煊沉默不语。
有些话,他不能说也不能答。
他突然觉得自己无法面对妹妹,再也待不下去,匆匆起身告别。
盛欢看着兄长毅然决然离去的身影,心头一空,重重的闭上眼,不发一语。
再抬眸,眼中泪意已不复见,泪痕也被尽数擦拭干净,短短几瞬便心有所决。
她不想再逃避,她要拿回属于她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