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8 章(1 / 2)

音乐家的想法, 总是突破律风想象。

他听过的音乐会,无一不是在光芒万丈、环形混响的舞台上。

可李晴素却说,想在南海隧道直播。

这可不是吹拉弹唱边走边演的街头表演, 而是对场所、乐器极具考验的高雅艺术。

律风根本没办法想象音乐家们站在南海隧道上开音乐会的景象。

他茫然的说:“李老师, 可能是我不太懂音乐会,但是南海隧道应该没有适合乐器演奏的场所……”

上层是双向六车道公路。

下层是高铁穿行的轨道。

道路宽敞得能够容纳车辆、高铁无碍行驶,却又狭窄得容不下一支乐团的铺开。

什么遮风避雨、音效环绕更是想都不用想,只有伴随整个南海隧道的狂风洋。

身姿优雅的音乐家们站上去, 立刻就能感受到风的席卷与海的浪潮,不说能不能维持住端庄的身形, 就说那些依靠吹拉弹的高级乐器, 恐怕根本不能盖过自然的狂啸。

律风的困惑, 得到了一片慈祥的笑意。

他印象中严苛的长辈, 温柔说道:“所以, 这不是一场传统的音乐会, 而是经过我们乐团学习、探索、创新之后,创造的一种能够行走于苍穹天幕下的音乐表演。”

“有平地, 有乐器,就是我们的演奏场所。”

李晴素笑出眼角清晰的皱纹,“而南海的一切自然声响,也是我们表演的重要乐手。”

她的思想, 比律风想象的更加新潮。

几乎在听到这场音乐会里,自然声响也在他们编曲演奏预估之中,律风立刻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他做《山水逍遥》, 正是寻找到人与自然的和平共存。

李晴素提出的特殊音乐会, 则是他们探索自然与音乐的和谐融洽。

她的乐团, 想做的是一种流动形式的演奏, 便于携带行走的小提琴、萨克斯、长笛、手风琴是他们的重要乐器。

而乐团的乐手,会像街头艺人一般,走上南海隧道,以风声为配乐,以海浪为节拍,创作出独一无二的南海隧道音乐现场。

李晴素的阐述欲望,超过了她想带着老朋友观看儿子音乐会的念头。

殷知礼善解人意地跟她换了位置,默默走到了殷以乔的旁边,把座位留给了畅聊音乐与自然的老朋友。

“哈哈。”殷知礼坐下来,压下笑声,“结果,我的约会和你的约会,都变成了他们的约会。”

“小风喜欢这种自然的概念。”

殷以乔无奈地看向右手边,再看向爷爷,“之前我们一起做了《山水逍遥》的同舟,也是基于这些想法。”

殷知礼见过同舟,也见过《山水逍遥》的其他设计。

仿古的中式建筑不在少数,可律风做出来的《山水逍遥》概念,有着当代稀少的现代主义情怀。

从楼到堂,从桥到船,无一不是现代中国精神的凝聚。

他细细思考了记忆里的模型,忽然问道:“你找到适合修建《山水逍遥》的地方了吗?”

爷爷一问,殷以乔面不改色地眨眨眼,介于困惑与诧异之间。

“……您怎么知道,我在找这么一个地方?”

殷知礼高兴地拍起手,“小风的图书馆,你都能帮他建出来,更何况是他心心念念的《山水逍遥》呢。”

也许,旁观者更能看清殷以乔的心境。

他在英国为律风建成利斯图书馆,并未得到设计者的认可。

那么,他必然会在中国,为律风建成《山水逍遥》。

“还早。”殷以乔不着痕迹的叹息,无奈地发现爷爷的视线多么锐利。

“我走了不少城市,看了不少环境地貌。但是还没有适合《山水逍遥》的城市规划。所以,还早。”

他下意识转头,看向旁边专注聆听的律风。

“等综合旅游区建成,我相信一定可以找到一座适合《山水逍遥》的城市。”

音乐会的等候时间,并不显得漫长。

律风认真听着李晴素的构想,好像浪漫的音乐人在创造一种崭新旋律。

这样的旋律,适合年轻人、适合街头行为艺术家、适合佐特尔,而不是适合李晴素这样端庄典雅的音乐家。

律风略作思索,问道:“您是不是……参考了佐特尔的表演模式?”

他曾经在佐特尔的视频里,见过这样随走随演,自由散漫的表演。

果然,李晴素瞪大眼睛,皱纹氤氲出惊讶的光芒,随即又露出欣喜的笑。

“这孩子的创意是不是很棒?”她语气里透着母亲对孩子的赞美,“我以前一直觉得他在浪费天赋,现在却觉得,那是他知道自己擅长什么,所以探索到了属于自己的道路。”

“佐特尔……”律风犹豫半晌,“他以为您并不喜欢他的音乐方式。”

“是的,不喜欢。”

李晴素回答得肯定又无情,“培养他的前十年,我认为他是最具有音乐天赋的孩子。可培养他的后十年,我又遗憾的发现,他不是我期待的音乐天才。”

她明明是在批判儿子达不到自己的音乐期望,可是她表情温柔,全然没有对佐特尔的抱怨。

“但是近几年,我突然意识到,音乐不该一尘不变只有一种模样。他教会了我用全新的视角,去看待我付出了大半生的事业。”

李晴素的话语里溢满骄傲,“李佐整天胡闹,做出来的音乐却总是最好的。”

律风听着这话,更像是母亲的直白炫耀。

他满脑子佐特尔嘤嘤嘤哭诉“妈妈不爱我”的消息,不禁勾起笑意。

“他一定很高兴能够听到这样的话。”律风道,“因为他始终期待得到您的认可。”

然而李晴素听了这话,却板起脸来。

她皱眉摇头,语气难得强硬,带着长辈的严苛。

“这种话怎么能告诉他。”

李晴素了解自己的孩子,顿时烦恼不已,“他要是知道了,得把房顶都掀翻!”

律风笑出声。

确实如此。

他没见过比佐特尔更吵闹的家伙,也没见过比佐特尔更容易得意忘形的小朋友。

难怪佐特尔那么委屈,原来李晴素向来严厉,宁愿在外人面前夸赞他,也不想被他知道一星半点儿。

律风感慨道:“听您说了之后,那我更好奇这场能够打动您《逍遥游》了。”

能将外强内柔的母亲听得落泪的音乐,必定不同凡响。

李晴素露出骄傲笑意,“律风,我发誓。这是我听过关于中国最具新意的诠释。”

音乐厅灯光渐暗,李晴素细眉稍挑,“开始了。”

室内吵杂的谈话声,在灯光变化后自发的安静下来。

来到现场的,大多是佐特尔的粉丝。

他们入场前反复阅读并知悉过音乐会注意事项,训练有素得像是经常聆听佐特尔音乐会似的。

不一会儿,乐团人员整齐上场。

众人目光追随着他们,忍不住窃窃私语,因为,队伍里没有佐特尔的影子。

即使大部分人没有亲眼见过佐特尔,也对这位身材高大,嘴角带笑的澳大利亚人,充满熟悉。

那是他们的精神寄托、灵魂倚仗,创造了无数动人心魄的音乐,把模样刻在了他们心上。

音乐家们入座调音,室内依稀传来清脆、零星的音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