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渊听得,叹了一声,“从前我父王可不是这样的。自那女子进门之后……”他边说边想起父亲爱妾,一时却是怔住。之前尚且不觉,现下瞧着沈鱼竟发现父亲爱妾与她容貌有几分相似。只宋渊心中不愿拿沈鱼与那妇人相提并论,这念头一闪而过便又被他按了下去。
沈鱼见他顿住,追问道:“她进门后如何了?”
宋渊回过神来说道:“她进门以后,父王如被迷了心魂,待我与母妃不复以往亲厚。且自她来了,母妃便是大小病不断,终日缠绵病塌。然而父王知晓后,却也不来看她。母妃因此愈发伤心,身子更是好不了。直到今年初春时她得了一场风寒,已是许久未曾起身。那段时日里,母妃总是迷迷糊糊的。人纵是醒了,除了吃药便是流泪。”
宋渊说到此,已有些哽咽。沈鱼见了心中不忍,便拍了拍他的手。
“到了春末时分,母妃瞧着已是不成了……我知她心愿是见父王最后一面,便亲自去请他。岂料﹑岂料他竟忙着携那爱妾出门,我﹑我跪地求他,他也不答应……”宋渊说着似是陷入沈思,过了许久方又道:“我怕此事伤了母妃的心,未曾向她提起过。之后有日她蓦地从塌上起来,竟拿了针线说要为我的新春衫绣条腰带。当时我见她脸色红润,陡然有了生气,还以为她就要好了……”
沈鱼听至此,不禁道:“许是回光返照吧。”
宋渊苦笑,“是……彼时我未曾想到这一层,还满心欢喜。我记得,那日午后我坐在她塌前陪她说话,她一边缝着条白玉腰带一边问我:′你父亲在府中吗?’我当时对父王满心怨怼,一时冲动便与她道了实情。她刚听了并没有作声,只神色已是变了。我心中骇然,唤了她一声……谁知她刚张嘴就哇的一声喷了一口鲜血,那血就溅在我身上……”宋渊说着,双眼朝自己身上看了看,彷佛那鲜血尚在,“我吓坏了,忙过去抱住她,未几她却在我怀中哭了起来。我拿了条帕子去擦她脸上泪痕,低头朝帕子一看,见上面是淡红色的……方知我母妃竟是泣了血。”
此时宋渊抬首,沈鱼见惨白的月光照在他脸上,他的一双眸子已是通红,似有说不尽的凄苦。
“她没有捱过去……府医还未到,她就在我怀里断了气。她临终前与我道,她好恨﹑好恨。”这时宋渊低了头,把自己抱住,喃喃道:“是我害死她的……是我害死她的。”这是宋渊心中跨不过的坎。这时日来他心里总想,当日他若非一时冲动,他的母亲是否就能多几日活命,或者不至于含恨而终?
秋夜渗凉,宋渊坐在地上,抱紧自己,却感觉如身处腊月寒冬,身体竟是止不住发抖。这时一只柔软的手却抚了抚他的头顶说:“……你是个好孩子,这不是你的错。”
宋渊听了这话,那未尽的泪意又汹涌而出。他用力抿紧了唇,眼泪却仍是浸湿了袖子。过了一会,他却听闻一阵啪哒啪哒的声音从他耳边响起,似有甚么物事陆续落在他身旁的草地上。宋渊拿袖子擦了擦脸,看向身畔,只见草地上蓦然多了许多小珍珠。那些珍珠颗颗只有尾指指头大小,但在月华下微生暗光,如星屑从天上坠地。
宋渊心下微异,抬头看向沈鱼,唤她道:“……鱼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