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三十二只纲吉(2 / 2)

被送入特级病房的老者就这样生活在众多的医疗器械之中,彼此守护着的黄金氏族的孩子们在医师的建议下守卫在病房之外,即使是三日月宗近也是将自己的本体放在外部才能想现在这样只是以灵体的身份守护在他的身旁。

而被众多医疗器械环绕的老者甚至连头都不能转动,在医疗器械的滴滴声中语气微弱地发出声音,每当一个词汇说出口,他的胸腔便如同正在鼓动的破烂风箱一般上下抽动。

即使是这样他还是坚持同自小便开始陪伴自己的家人道着歉,"抱歉,加州……我这样称呼他会不会不高兴呢?"

"不会的哟。"站立在他身边的付丧神应答道,"只要是您,无论如何称呼清光殿都会高兴的。"

"清光……吗?"老者试图拉扯出一个笑,"也代我同他道谢吧……这些年……托他照顾了。"

"……是。"

"不要……这副模样啊,我……全都知道哦,"曾经将几乎整个日本的权柄握在手中的老者透过那块将他与世界割裂开的玻璃看向其外,似乎能够看到那个曾经在半睡半醒中见过好几次的为自己掖被角的黑发少年。

为什么……不愿意出来见他呢?是不是他让清光感到不安了呢?

不由得的,心性依旧同少年时一般澄澈的纲吉不由得就这样想着,似乎是真的在思考是否是因为自己的缘故而无法让陪伴了自己一生的刀剑在自己面前显露身形。

"是吗?"付丧神的声音隐隐约约地从耳边传来,像是隔了好远一般听不真切。

三日月在说什么呢?

他张口说了些什么,那声音却连自己都听不到,耳边只剩下嗡嗡的声响。

一双手握了上来,已经干瘪的只能看到骨节上的皮肤的手被谁握住。

他将视线转向手的方向,影影绰绰能够看到有黑色的人影半跪在他身边。

原来清光是这个样子的啊。

他想到,虽然已经看不清那个人影,但是已经能够大致想象出少年模样的付丧神的形象。

头发是黑色的话,眼瞳定然是红色的吧。

手上传来的力道是那样温柔,加州的性格是不是也是如此呢?

他想着,想像尚且年轻时那样伸出手去摸摸自己的刀剑。

但是他已经太老啦,已经连抬起手的力气都没有啦。

所以他只能挫败地放下手——说确切一些,是放弃抬起手——转而用愧疚的眼神看着他。

对不起啊,不能再摸摸你,不能再帮你保养本体。

但是就连这蕴含在眼中的情感,也因为眼神过于浑浊而无法传达。

沢田纲吉并未为此感到悲伤。

他已经经历过太多的类似于这样的事情,伙伴们逐个离他而去,最后只有刀剑们陪伴在他身边。

已经习惯了。

就像是曾经约定好的来年一起看烟火,到最后也就逐渐演变成为他一个人傻不拉几地拿着一把烟花看所有烟火放完人群散尽,等到夜露深重的时候一个人蹲在并盛神社前那块空地上像个傻子一样将他们全部点燃。

已经没有人会抢火来点燃烟火棒了,被一只只点燃放在台阶上的烟火棒燃放出绚烂的花火,然后一根根烧到生命的终结。最后只剩下一堆余烬与坐在漆黑夜空中的他,再最后他也像是这一根根烟火棒一般燃烧殆尽。

所以沢田纲吉早已经明白了。

离别也好,无法传达的思恋也好。既然身负着力量,就必然注定着背负责任。

同理的,既然在成长的过程中被那些人守护着,也注定着他将会在所有人身后守护他们共同创造的新世界,直到手也好脚也好,连心脏都停止跳动为止。

——这是他早已明白的道理。

但是这个时候果然……

他感受到似乎是水滴落在手上的触感,以及模糊不清的眼试图聚焦在那漆黑的人影上。

不行啊。

他想。

这个时候我都无法好好的安慰你的话,就真的成为一个不合格的主人了。

对不起。

他再度试图抬起手。

曾经释放出世界上最绚丽的奇迹般的火炎的双手现在甚至无法抬起,用尽了老者全身的力气也只是移动了丝毫。

加州清光感受到了什么东西触碰在自己脸上的感觉。

他手足无措地看去,那只丧失了气力的手只移动了丝毫,却正好触碰到正伏在这个人手边的自己脸颊上。

"诶?"少年模样的付丧神转过头,那个向来会在自己看过去露出不明所以的笑的人虽然依旧笑着,却没有睁开眼。

他似乎是明白了什么,连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地再度"诶"了一声。

然后少年模样的付丧神拉起那只无力垂下的手,将之温柔地贴在自己脸畔。

"主人。"

他温柔地、温柔极了地喃喃。

目睹了这一切的三日月宗近突然就想起曾经自己与称不上是少年的主君一同坐在家里看夕阳的时候,年龄已经上来的主君总会在同他说着话的时候就感到睡意昏沉,明明手上端的是提神的清茶,却丝毫抵抗不了睡意的侵袭。

"那么,我稍微、稍微有些困,就在这边先睡一会吧。"

那个时候主君总会朝他露出一个困倦而抱歉的微笑,"这之后就先拜托你了,三日月。"

"是,我知道了哦。"

他回答道。

晚安,世界上最好的纲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