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2 / 2)

大明徐后传 暮兰舟 3438 字 17天前

所以朱标和朱棣同为皇子,但两人成长的环境截然不同,朱棣个性冷硬强势,沉默寡言,处事实际,显得冷酷无情。

朱棣列举事实和数字,建议舍小保大,将损失降到最低。而朱标有自己的立场和盘算:因为这一次他是封旨代表父皇来家乡赈灾的,结果赈来赈去,居然把自己家乡当泄洪地放水淹了!

传出去太子颜面何存?威信何存?

朱标连连摇头,“不行!绝对不行!你叫父皇将来有何脸面见家乡父老?见朱家列祖列宗?!”

太子不肯接受建议,朱棣只得退而求其次,毕竟太子代表父皇来家乡赈灾,一切都要听从太子指挥。朱棣说道:“此事事关重大,臣弟这就奏请父皇。”

朱标按捺心中的不快,说道:“可是京城路远,八百里加急至少一天才到京城,等父皇做下决定,不知要等什么时候。万一河水暴涨,冲毁堤坝,我们做什么都晚了。”

朱棣推开大帐的窗户,指灰蒙蒙的天,“今天雨势变小了,上游则已经天晴,臣弟翻阅凤阳县志,凤阳差不多每隔五到七年一次水灾,偶有不同,今年离上次水灾才第三个年头。何况父皇封凤阳为中都后,拓宽了河面,加固河堤。”

“凤阳还有上万的驻军守护中都和皇陵,这些军士都已经紧急调到这里修补溃口,日夜填埋土石。臣弟会日夜坚守在堤坝上,亲自督阵,如果河堤能扛过这次洪峰,保住凤阳,下游蚌埠等地也能有惊无险的扛过去。”

以前凤阳是个穷地方,朝廷不会出兵出壮劳力死保这块多灾多难的土地,而现在不同了,凤阳是中都,虽然人口依然稀少,依然穷困,但多了一道不亚于京城的城墙和守城守陵的军队,尚有翻身的可能。

朱标拍着朱棣的肩头,说道:“四弟说的甚是,我们不能轻易放弃家乡。你我兄弟齐心协力,定能帮助中都度过难关。”

朱棣点点头,说道,“太子是储君,身份贵重,千金之子,坐不垂堂。请太子移驾韭山避险,河堤就交给臣弟守护吧。”

朱标觉得四弟说的有理,死守河提这种事情风险太大,他是一国储君,不好冒险。四弟是亲王,带兵打过仗,将守堤军队交给他指挥再合适不过了。

朱标当即写了手令,按下东宫的印玺。朱棣匆匆拿着太子手令调兵遣将去了。

朱棣走后,朱标的老师、东宫赞善大夫、江南第一名士宋濂进来了,听太子讲完他和燕王的商议结果,连连摇头大呼,“太子殿下,你做错了,连犯三个大错啊!”

见恩师如此痛心疾首的样子,朱标大惊,“老师,我错在何处?分明是燕王冷血无情,差点让家乡再受劫难啊!”

宋濂说道:“殿下这次的确是替皇上来凤阳赈灾,但是身为储君,应该顾全大局,凤阳是家乡,但大明所有百姓都是太子的子民。应该以大局为重,不管‘淹凤阳,保江淮’这个计划是否实施,是否会被皇上骂的狗血淋头,都应该由太子率先提出,而太子却让燕王抢了先,这是第一个错处。”

作者有话要说:  猜猜剩下两个错处。朱标这个太子后人美化了很多,觉得他活的长一些,或许历史是另一个结果。

其实,咳咳,就凭他宠妾灭妻,嫡庶不分这一点,够呛能改变结果。

☆、第176章 风雨故人

太子对宋濂十分敬重,他和宋濂相处的时间比亲爹洪武帝都长,两人是君臣、是师徒,也有些父子情分在。因此宋濂通常有话直说,以长辈的姿态教训太子,言语间甚少拐弯抹角的劝谏。

朱标乍一被打脸,先是一懵,而后忙解释道:“老师,并非我胆小怕事,不想担当责任,在宫中时,我也时常劝谏父皇,屡触龙鳞,被罚跪挨骂也心甘情愿。但今日燕王的计划实在太过荒唐了!挖自家祖坟,简直大逆不道!”

宋濂反问道:“虽然听起来荒唐之极,但燕王言之有理。其实没有什么完美无缺的计划,任何计划都有缺点。但至少燕王的理由都是事实,证据确凿。这封秘折今天半夜送到皇上那里,皇上肯定会骂燕王不孝,不敬祖宗,但也会觉得燕王悲天悯人,心怀天下,胸襟宽阔。”

朱标依然不明白,问道:“孝道当先,父皇以孝治天下,不敬祖宗岂是人子所为?”

宋濂则冷冷一笑,“错,孝道是人伦,是上位者教化世人的手段。忠孝节义,忠排在孝前面,太子是储君,身为储君,应该忠于天下,忠于一个储君的职责!太子殿下,燕王越俎代庖,以后不可不防。”

朱标恍然大悟,说道:“老师,此事是我错了,可四弟他向来如此,性子冷硬,说话直接,但他对我一直恭恭敬敬的,并无僭越之举。”

宋濂说道:“你知道错就好,以后莫要再犯。防人之心不可无。不管燕王有心无心,他此举必定会让皇上刮目相看,也会引得朝中那些别有用心的投机之辈投靠依附。”

朱标应下,“是,老师。”

宋濂还是摇头,叹道:“太子第二个错处,就是处事过于摇摆,不够坚定。其实燕王提出建议后,太子完全可以当即反驳,打消燕王写密信上奏给皇上的想法,决心不惜任何代价坚守凤阳。”

“正如燕王所说,现在凤阳有上万军士守护,维修堤坝,大雨将停,熬过这几日就好。可是太子却被燕王动摇了心志,默认了燕王的做法。被弟弟牵着鼻子走,这是身为兄长的大忌啊。”

朱标听了,顿时羞愧难当,“老师,淮河下游那么多百姓和良田,我也担心将来闹□□。”

宋濂见太子垂头丧气的样子,安慰道:“燕王征战沙场多年,见惯了生死,牺牲一部分人是长见的事情,他才会冷静的提出以小保大的想法。而太子菩萨心肠,希望能保住所有人,所以遇到这种人命关天的大事时会摇摆不定。不要紧的,太子以后历练多了,决断之心绝对不亚于燕王。”

有了老师的鼓励,朱标重拾信心,挺直了脊梁,对着宋濂拜了拜,“请教老师指出第三处错误。”

得到太子如此礼遇,宋濂摸了摸胡子,说道:“这第三处其实还是太子欠缺经验。太子代替皇上来凤阳赈灾,但提出以死守护堤坝却是燕王。虽然说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但太子至少应该做出以死守护家乡的姿态来,不能就这样逃到韭山避险。”

太子说道:“可我已经写了手令,命燕王督阵指挥了。这个时候改变主意收回成命,恐怕适得其反。”

宋濂说道:“亡羊补牢,为时未晚。此时尚有补救的机会,太子可以先在安置百姓的营帐里张贴告示,让老弱妇孺之辈先撤到韭山,甚至可以让出太子车驾,载着走不动的老人上山。”

太子果然按照宋濂的建议行事,他脱下锦衣华服,穿着普通百姓的布衣草鞋,举着雨伞亲自去满是泥泞的灾民营地里慰问,车马让给了孕妇和孩子们,负责太子仪仗那些打旗的校尉们也纷纷俯身背着老人往韭山走去。

在山上安营扎寨,夜间生火做饭,太子和百姓们在一口大锅里吃饭,对长者嘘寒问暖,和村夫探问农桑。

太子此举传到京城,百姓和官员都赞扬太子仁德,爱民如子。洪武帝心中很高兴太子不忘本,善待家乡百姓,同时对燕王的秘折深感头疼:宋濂果然猜对了他的想法,洪武帝看到这份奏折时,确实首先愤怒的捶案大骂朱棣不孝,对生养他的这片土地冷漠无情。

可暴怒过后,洪武帝心中却隐隐有个念头:这份奏折如果出自太子之手就好了,身为一国储君,应该为天下苍生负责,不能太小气了。

这一晚是个不眠之夜,洪武帝思来想去,同意了朱棣的建议:若真到了万不得已之时,还是先牺牲凤阳。

密旨由锦衣卫送走,洪武帝的心在滴血:唉,要好好治理淮河了,也要继续迁移百姓去凤阳开垦田地,将这片多灾多难的贫瘠之地变成富庶的江南沃野,才能彻底避免家乡重蹈覆辙。

凤阳府。后山从早到晚都腾着黑色的烟雾,凡是收罗到的尸首都集中在此地火化。地动之后是洪灾,倘若掩埋不够深,容易滋生瘟疫,最妥善的方法就是烧成灰。

徐妙仪头戴网巾,口鼻罩着白布,在伤病营里挨个看伤情。她单膝跪地,试了试一个中年男子的鼻息,又把了把脉搏,摇摇头,“已经咽气了,送去火化。”

旁边冲过来一个豆蔻年华的少女,双目含泪的拦在准备抬尸体的士兵面前,“求求你们放过我爹爹!我就是卖身葬父也要让父亲保住全尸啊!”

找一副棺材入土为安是人们淳朴的想法。只有死去的人们身边有家人在,基本都会要求土葬。

负责收尸的士兵见惯这种请求,不耐烦的将手中告示晃了晃,“看清楚了没?为防滋生瘟疫,所有人都火葬,县太爷昨天刚刚从火化场领走了他亲娘的骨灰。”

那少女见求兵士无用,忙转身抱住了徐妙仪的腿,“徐大夫大慈大悲,求求你帮忙我!”